北京大学蔡剑教授：支持改革住房公积金政策 要首先保证中小微企业活下来

　　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管理实践教授蔡剑

 

　　搜狐财经：您认为取消企业住房公积金制度是否可行？

 

　　蔡剑：住房公积金最早设立主要适用于国有企业比较多，它是一个必须交纳的员工的福利。但现在这回受疫情影响最大的是民营企业，民营企业的员工流动性比较强，同时员工的住房都商品化了，所以在应对疫情对经济影响主要靠减轻民营企业负担的情况之下，我是支持住房公积金暂时取消或者设计一些政策，免除企业相关的经济压力。因为我们通过疫情期间的调查，发现民营企业资金非常短缺。

 

　　受疫情影响期间取消住房公积金，可以把刚性缴纳改成柔性缴纳，不强制缴纳，企业愿意缴纳就缴纳，暂时不缴纳也不违法，这是有必要的。住房公积金是企业不管有没有经营，只要雇佣了员工，都要缴纳的，这是企业的刚性缴纳的费用和成本。现在要优先保证就业，不要让企业出现大面积的裁员或经营问题，如果企业出现大量的员工失业或者企业注销破产，问题就大了。

 

　　企业属于雇佣方，必须得依法办事，按照法律，如果企业经营不善的话，它可能会降低员工的工资，如果是更进一步的话，可能会进行裁员，然后最后使企业破产注销。因此，不要让企业在没有经营收入的情况下，增加它很大的负担。

 

　　所以要让企业能够优先保证员工每月实际所得。住房公积金改革是一个长期的事情，而且目前不同区域差别很大，比如北上广深这些城市，按照住房公积金缴纳的比例，很难买得起房子，还是主要靠员工自己的收入和银行贷款去买，但是对企业来讲，反而是很大的一笔开销。对于二三线城市或者是其它的城镇，对他们来讲，可能住房公积金确实有可能是他们将来购买住房的主要一个资金来源，这当中要区别对待，不能一刀切。

 

　　现在法律上规定五险一金里面，住房公积金应该是企业必须要缴纳的。但是当前疫情下，我觉得至少要有一个特殊时期的政策，等疫情过后，可以再讨论决定，毕竟要走法律程序。非常时期可以通过契约的方式，企业跟员工谈，比如现在这块儿如果非常时期依法免除不交的话，将来以奖金或者其他形式再补回去，否则企业就可能突破法律的底线了。

 

　　搜狐财经：住房公积金制度可以进行怎样的改革？

 

　　蔡剑：从长远看，住房公积金制度的改革，实际上是另外一个系统层面的事，包括中国新生代的或者员工的住房情况需要统计。由于这是十几年前制定的政策，当时住房商品化以后，住房不断的增值，这些年住房在有些地方出现了供给过剩，北京和深圳这些大城市比较特殊外，但大部分的二线城市实际上住房的量已经有了，所以住房政策要区分自己消费型的商品房和投资型的房产。

 

　　政府和企业在执行住房公积金时应注意把投资性住房和自住住房分开，员工本身已经拥有了住房，住房公积金这种方式是不是还适合他，包括还贷、购买扩大住房的面积，这是要去设计调整的，不光是疫情，即使没有疫情，这个政策本身应该根据实际情况进行适当的调整，包括中国的房地产也需要有深入的改革和调整。

 

　　搜狐财经：当前疫情对于房地产行业会产生什么影响？

 

　　蔡剑：房地产行业受到的影响，一是在疫区对未来武汉和湖北的房地产影响很大，同时在整个房地产行业中，就未来中国的人口落户政策会有很大的改变。每年春节期间十几亿人口的迁徙，不利于疫情的管控，这个模式的改变还是在城镇化中，各个地方的对于健康的生活方式的需求，会有房地产重新洗牌的过程。未来大城市是否有更多的落户需求，就不一定，北京在疫情之前就已经出现北京人口是外流的。人口变化了以后，对各个城市房地产的价格都会有影响，这是价格层面。

 

　　另外，就是房地产金融消费端，大量没有房子的员工，他们挣钱大部分去还贷款，在未来会有很大的模式调整。如果这回出现大量就业的影响，一些人的贷款还不上，连带造成房地产次贷的问题，也有可能由于疫情引发出金融市场的危机，需要去判断和调整。

 

　　另外一个影响是房地产租赁市场，在人口流动变化后，很多房子过去是租给流动人口，他们不租了，现在北京大量的外来务工人员，或者是北漂回去后，最后要考虑是这些北京的房东怎么办，房东就依靠房地产去获得收入，这会对房地产购买市场，租赁市场，以及商业地产产生影响。小微企业都已经营不善，减免房租一两个月可以，但是如果公司都不在了怎么租房子，这是后续的问题。更重要的，就不是单纯的医疗或疫情的问题，这是后续的中国很多经济层面甚至是矛盾会引发出来连锁的反应。

 

　　如果因疫情出现大量市场违约现象，这就乱了，所以现在核心是要保住中小微企业，大企业就不太需要操心，因为他们本身相对稳定，而且很多国企都具有一定的垄断性。产业的大企业要带动中小微企业的发展，千万不要店大欺客，大企业去给中小企业高利息贷款或者是应该给的应付账款占用小企业账期，这是非常不好的行为。大企业自己觉得有风险，它该按时付的钱不付，这样很多中小微企业账收不回来就死掉了，这个政府应该明确，国有企业和大企业、上市公司不能做这种事情，这些政策现在还都没有看到，如果单给企业税收减免，给补贴，忽视市场治理，=可能是治标不治本的。

 

　　最根本是让企业有钱挣，市场有客户，疫情期间我们调查发现很多企业在疫情之前已经出现了大量的市场性违约，经济不好时，几乎所有的企业都是能把钱放手里放的时间长一点就长一点，小微企业应收账款周期增加就很麻烦，交易成本大大上升。

 

　　搜狐财经：帮助中小企业还可以做什么？

 

　　蔡剑：疫情期间北大，清华，和人大联合团队开展调研，我们现在收集了1000多份样本分析，民营企业现在主要受影响最大的群体是中小微企业。相对来讲，中小微企业，融资渠道比较单调，收不到钱的这些企业现面临现金流断裂的危险，中小微企业需要节流更需要开源，至少能够度过这几个月的危机。

 

　　从减税看，税收相对是长期政策，疫情是紧迫的危机，如果用政策减税的话，产生的现实效果有限，因为大部分企业还是半复工的状态，虽然税负少了，生产和经营收入依然难以增长。现在更重要的难题是企业面对消费端对于市场需求的回落。

 

　　因为企业负担减轻了是企业成本端的，现在企业更关注的是收益端，要将企业减负和市场开源结合起来。企业担心的是现在市场当中产生的普遍的成本控制，消费需求下降，生产性服务业的采购也下降了。

 

　　企业现在客户在流失，国家在减税降费的同时，更重要的是要推动消费，稳住市场。电子商务和网络交易能推动的消费有限，因为很多的市场实际上并不是在互联网当中，而是在实体当中，需要面对面谈的，有物流和供应链的供给。所以在实体市场体系当中，要让它的交易活跃起来。

 

　　这不光是要财政政策发力，财政政策有它的优势，但对于小微企业很难深入到毛细血管里，财政这部分属于输血，但它还是通过银行给那些大企业把资金拿去了，所以中国小微企业直达的包括救扶的策略，必须通过政策和市场主体紧密结合，而不能单通过财政金融体系。

 

　　搜狐财经：促进市场的需求端回升方面可以采取什么措施？

 

　　蔡剑：首先要抓住产业龙头企业，让他们大量的去激发市场采购，他们如果现在降低了采购，停止正常的交易，会对周边的生态企业产生巨大的影响。尤其是大规模的消费带动的行业，房地产实际上也是推动行业发展的重要抓手，但房地产整体行业不景气，现在需要把部分地区的商品房政策，限价政策或者限购政策，适当放开，不能再去限价。比如北京、上海，海南这些地方，是不是适当可以让某些地区的二手房交易放开，可以帮助市场活跃起来。

 

　　同时要加强推动二三线城市的消费升级，尤其是服务消费升级，因为服务消费有一个好处，先下单后服务，现在这个时候就可以提前把未来几个月或者明年的一些消费的产品和服务配齐全，进行交易，这样相当于企业用未来的收益来补充今天的效益。同时也能给中小企业增加信心。如果现在看不到现在的客户，未来也没有客户上门，那这个企业就没有办法坚持，不到几个月就得裁员。裁员以后，消费起来了，反而供给侧跟不上，那时候出现更多问题。相当于企业的流程、资产浪费掉了，这个无形资产是很大的一笔财富。

 

　　搜狐财经：政府在这方面可以给予什么支持？

 

　　蔡剑：中国现在大量消费的支付已经互联网化，虽然很多服务还是线下的，但是交易已经互联网化，这当中大量的企业使用移动支付，能够提前把未来的消费在今天达成契约，政府创造比较好的营商环境，保证企业的交付，给大家提振信心。

 

　　政府一刀切的过度救助也会出现问题，是不是能保证帮助最需要的企业，实际上很难精准，这当中一定要进行相关的建模和分析。

 

　　现在对企业来讲，中小微企业最需要的实际是贷款，贷款一方面能够让企业撑下去，同时贷款也可以让他扩大产能或者产业升级，中小微企业这时候不要耽误产品和服务的升级，政府的创新贷款很重要，利息要低，甚至是零利率贷款，这个贷款对企业来讲是救命钱，不光是中小微企业，还投入到中小微企业资产购买的市场中。

 

　　政府给企业提供相关的金融服务支持，主要是融资贷款，但是更多的应该做成中小微企业扶持型的投行。投行不光提供钱，更多的是提供市场情报和技术指导，给很多中小微企业其拿不到的资源，帮扶以后对这些项目进行梳理，避免企业盲目的找项目，主观地做决策，这样企业就提高了生存能力，这就类似于过去做的科技风险投资的方式，现在应该用真正中小微企业需要的信息、技术、资本的方式，还有第三块就是知识产权的投融资。

 

　　企业贷款的时候需要抵押，现在很多中小企业没有多少固定资产的，要允许中小企业用品牌，用专利版权技术等无形资产作为评估贷款的资产我们银行的贷款体系多工业企业的贷款体系，需要看库存、设备、厂房、土地，中小微企业都是租的房子，没有多少固定资产，就是公司的品牌和团队，按照传统的银行贷款要求很难拿到贷款。

 

　　通过疫情暴露出来我们现在治理体系，包括政府服务体系，医疗体系还有很多大问题。解决这些问题主要还是要靠产业和企业解决，因为现在中国经济社会主体是企业，企业解决问题要靠在市场中创造客户，有竞争力的企业将问题转化成创造新财富的机遇，将社会危机转化成创新契机，这才是经济复苏的必由之路。